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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8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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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8 章

雨程先瞪圓了眼睛,仿佛聽見了什麽不可思議的消息,然後忍不住捂嘴尖叫起來。成雅也早拍手跺腳起哄,全不顧餐館內其他客人。

春曉發覺自己也醉了,可話已出口,收是收不回來了,只徒勞無功地修改口供:“欣賞!欣賞!我欣賞他……”。

“我還以為你不會承認呢!”成雅伸長手臂直指到春曉鼻子上說,又把那只手移到雨程鼻子上:“你剛才也聽見了,她說她愛周昀楓!”

雨程還捂著嘴驚笑,只拼命點頭。春曉剛想插話,成雅又把手遞到春曉面前,假裝握著一直話筒:“我采訪采訪春曉,你愛周昀楓什麽呀?”雨程又發出一陣怪聲起哄。

有人喝醉了愛叫愛鬧行動迅捷,有人喝醉了只是反應遲鈍,連話都搶不上了。春曉咬了咬舌尖,說話穩如泰山:“我欣賞他無辜遭難依然品行高潔,人品貴重,值得尊敬。”

“呸!你別給我來這套!”話筒又變成一根手指了,成雅橫眉立目,“說實話!”

“是實話。”春曉好脾氣地說。看成雅不客氣,雨程不樂意了:“怎麽?你聽不出來春曉說的實話?我覺得有道理,周律師臨危不懼、泰然自若,有那種什麽,勝不驕敗不餒?對了,不以物喜,不以己悲!……的氣度!懂嗎?不跟你似的!你是稍有點什麽事就恨不能滿世界都知道!”

“你別讓她給帶歪了!”成雅不滿,拍起了桌子,“還欣賞尊敬,擱這兒整高山流水伯牙子期呢?”明明是個南方女孩,不知怎麽溜起東北話了,“我教教你啊,男女之間呢,都是見色起意!欽佩欣賞,什麽品性高潔人品貴重,那都是托詞!周昀楓要是個醜八怪窮光蛋,誰管他品性高不高潔!……你說是不是,小帥哥?”

高聲語是聽見動靜過來查看她們喝了多少酒的,對成雅的問話置若罔聞,只把她們的酒瓶都收走了。

春曉知道她和成雅的酒瓶都見底了,但雨程的只喝了沒多少,他是要讓雨程少喝點。可雨程不體會人家的良苦用心,一把拽住他袖子:“哎我還沒喝完呢!”

高聲語垂眼看了看她的手,沈著聲解釋說:“我給你們上新的。”

“上新的上新的,這個都涼了!”春曉勸著,滿嘴瞎說,自己也覺得不像話,成雅不知是也沒有眼色還是根本就是故意的:“那也不能浪費呀,給我們雨程拿回來!”

高聲語不為所動,轉身卻走不了,因為雨程不肯撒手,可他也不肯回身。這是演什麽偶像劇,成雅果然扇風點火起哄,雨程撅嘴不肯松手,非要自己沒喝完的酒不可。春曉臉皮薄,見別的食客都看過來了,忙著給二人解困,對雨程道:“祖宗,你這酒量就少喝點吧,你不要命我還要呢!”

雨程當然不高興了,松了手改指著春曉說自己能喝,喊著讓高聲語趕緊上酒。高聲語當然趁機早走了,春曉攔住雨程開始胡攪蠻纏,說她上次又吐又鬧,說小高臉色鐵青關了生意送人回家,說她爸媽差點沒把自己打出去,總之一通胡說,好歹把雨程先勸住了。

成雅見一直沒有酒上來,又開始拍桌,春曉覺得高聲語應不肯讓雨程再喝了,趕緊又攔著成雅,讓她不要瞎鬧,以免影響了別的客人。誰知高聲語沈著臉出來又上了三瓶,成雅於是嚷著要繼續幹杯。自己組織的酒局當然必須奉陪到底,春曉只擔心雨程,卻見她好像終於想起來之前的囑托,任成雅鬧也不往前湊了。

成雅和春曉又喝了幾輪,然後春曉勸大家都喝一碗湯,成雅喝倒是喝了,撂下碗嘆了口氣:“可惜,春曉,就算他落魄,你還是配不上他。”

這話說得難聽,平時雨程定要翻臉,此刻只是木著臉撅著嘴翻了成雅一眼。

春曉淡淡道:“我只是欣賞他,有什麽配不配的。

“你就嘴硬!”成雅不屑地說,“你別以為現在陪著他就是跟他共患難,就有情分,這點情分算什麽?周昀楓隨便揮揮手就不知道有多少女的願意陪他呢,他怎麽會在意一個下屬?他都不會知道你在跟他共患難,他覺得你就是認真工作呢!”

成雅也不知道在說春曉還是在說自己,春曉也不反駁,只想按下了她的酒瓶。成雅甩開她:“你別管,我沒喝多。我告訴你,就算他父親失勢,還有他母親,老太太庇護不了他的律師業務,可是讓他繼續做個出身富貴的公子哥還是綽綽有餘的,你別以為他就真落魄了!瘦死的駱駝比馬大,再說他這些年自己掙下的也不少,身價仍然不是我們小老百姓比得了的。”

其實點頭稱是即可,可春曉忍不住道:“成雅,男女能不能在一起並不是看配不配,那些成見就算是世俗經驗的總結,可資借鑒,對個體卻未必都有意義。兩個人能不能在一起,要看他們是不是相愛相知,願不願互相理解、互相扶持。”

成雅完全沒聽進去:“還有年紀長相,春曉,他以往的女朋友都是像宋薇薇那樣年輕漂亮的明星、名媛,你哪兒行?你跟他站一起不覺得不般配嗎?他也看不上咱們——咱仨裏也就是雨程他能稍微多看一眼,可是一說話就不行了——你別不愛聽!你每天在前臺跟他打招呼說超過三句話嗎?你們沒有共同語言!……我跟他這麽多年,我都懷疑他知不知道我是個女的!”

春曉跟薇薇已經相熟,知道她跟周昀楓其實並不像別人想的那樣,可成雅的話重點並不在這。

“配不上!配不上!……怎麽努力也沒用,春曉,你就死心吧!”成雅突然又苦笑起來,“行吧,你要不在乎就更好了,不妄想就不用失望,挺好!”說完用東方不敗河中飲酒的姿勢往自己嘴裏倒酒。

春曉只覺得成雅妄自菲薄,沒想到她那樣高傲的性子也會在愛情裏自卑到這種程度,反應過來後手忙腳亂地搶過酒瓶,只聽雨程冷笑了一聲:“我需要他多看一眼嗎?我自己過得好好的!誰沒有誰就不能活了嗎?!”

春曉又嚇了一跳,話頭不對,語氣就更不對,而且雨程剛才起就情緒不高了,趕緊又說對對對,然後按住她的酒,又給她盛了一碗湯,回頭一看,成雅又喝上了。

“春曉,你這樣累不累?照顧別人的感受,自己的呢?你的感受呢?你就不能敞開心扉面對自己痛痛快快地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嗎?”成雅拍桌大聲道。

春曉只覺得頭大,按下葫蘆浮起瓢,嘴裏都不知道在說什麽了。正鬧得厲害,高聲語走出來啪啪啪地關燈,驟然暗下不少的燈光吸引了那兩人的註意力。春曉覺得他這是催她們走,於是掏出手機付賬,成雅又搶著要付,說沒道理讓自己助理請吃飯,正說著,雨程一頭磕在桌上,嚇得春曉一哆嗦,然後高聲語走過來又嚇了一哆嗦。

“她今天真沒喝那麽多,”春曉連忙解釋說,把第二個瓶子給他看,去了不到一指,整晚也沒喝到一兩。

“她就這點量。”高聲語說,輕輕把雨程扶起來,發現架不住,於是打橫抱起來,說:“今天睡你那兒吧。”

成雅用醉鬼特有的語氣喝彩起哄,春曉連忙說好,連著非要回家的成雅也一起押過去了。往回走的路已經不容易,好歹還有高聲語管雨程,進屋又是一頓折騰,卻只剩自己也頭重腳輕的春曉了。雨程還好,已經睡死過去,也不像是難受要吐,只給她換了衣服,擦了臉和手腳。成雅卻是又吐又鬧、大喊大叫,嫌春曉家裏不能洗澡,嫌地方太小不好睡,鬧到後半夜才算踏實。春曉窩在沙發上覺得好像還沒睡著,雨程又醒了,默不作聲地下床。

“你幹嘛去?”春曉懷疑自己在做夢,小聲問。

“上廁所。”雨程就跟尋常起夜似地說。

“我陪你去。”春曉爬起來,怕半夜風涼,給雨程披了件衣服,擔心成雅不安全,又回去拿了鑰匙鎖好門,一看雨程走出去老遠了。

春曉從沒有在這個時候在這條胡同裏走過,招牌燈箱都滅了,各家大門都緊閉著,四下裏萬籟俱寂,只有偶爾的響動,樹葉倒是一直被風吹得沙沙響。路燈仿佛比平常更暗淡些,擡頭看才發現是天空發藍,要天亮時那種隱約、透明的藍。

“看來明天是個好天兒。”雨程也擡頭看了會兒天,說。

“回去吧。”春曉說。

“你今天說喜歡周昀楓,嚇了我一大跳,我以為你永遠都不會承認呢。”雨程沒動,看著天說,“確切地說,你說喜歡他落魄的樣子,但這對你來說就算是表白了吧,如果他在的話。”

這一通假設和倒裝讓春曉嗡嗡直響的腦袋更沈了,不知道雨程酒醒了幾分,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,於是沒說話。

“其實我們第一次在梧聲吃飯的時候我就想問了,”雨程接著說,“但我覺得問了你也不會說實話。”

“……倒也不至於,”春曉說,“那時和現在本來也不一樣……而且人上了年紀,喜歡不喜歡之類的感覺與各種現實問題相比就顯得沒有那麽重要,所以要麽羞於啟齒,要麽隨口說來,仿佛又不尊重。”

“你老說自己上了年紀,不知道還以為你多大了呢。”雨程說。

“但對周昀楓是真喜歡的,覺得他這樣的人物,能認識就三生有幸。”春曉說。

雨程又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看她:“你……”

“走吧。”春曉笑笑。

“你知道我跟高聲語是什麽關系嗎?”雨程邁動腳步,說。

“以前是戀人?”春曉猜道。

“他是我本家堂哥。”雨程說。“我們都姓高,沒覺得奇怪嗎?”

春曉嚇得腦子一下就清醒了,一瞬間從古至今無數的近親結婚故事都在腦海中閃過,後脊背汗毛倒豎。幸好雨程接著說:“我們倆是一個太爺,雖然我沒見過他老人家吧,可沒少念叨他呢。”

“什麽呀,”春曉覺得自己心跳都不正常了,“同一個太爺,那都出三代了,法律不禁止結婚。”

“法律不禁止,長輩禁止。”雨程低聲說,“你沒看他看我一眼都跟□□了似的嗎。”

……要是非這麽形容也不是不行。春曉小心地問:“是哪家長輩不同意啊?”

“都不同意,所以就分了,本來從小一起長大,自己也覺得好像不太好,被父母發現了一鬧就分了。”雨程說,“幸好也沒什麽深厚感情,也沒怎麽要死要活。走,回去吧。”

春曉心知絕不是她說的這般輕巧,沒說話,下意識地跟著走,快走到門口了,扯住雨程手臂說:“這麽涼快,再走走。”

雨程知道她不是光要乘涼,也知道自己回去也睡不著,於是兩個人繼續往前。靜謐的淩晨時分,只聽見兩人的腳步聲,半明半昧的夜籠罩著城市,鬼影幢幢的一片……健身器材,原來是走到社區健身長廊裏了。

兩人毫無知覺,只沈默地走著,走到秋千跟前時,春曉說:“坐會兒。”

這個時辰坐在黑黢黢的秋千上晃悠,不知有人路過會不會嚇一跳。反正這時也顧不得路人的心情了。

春曉問:“你們兩家以前關系好嗎?現在還來往嗎?”

雨程晃悠著,說:“以前關系挺好的,經常來往,住得也近,要不然也不會從小一起長大。現在基本不來往了,可能是覺得尷尬吧,當年吵架的時候都說了些不中聽的話。”

“那你再也沒見過他家人?”

“你說吵架以後?是,再沒見過。互相躲著唄。”

“那你父母後來又說起過這件事嗎?有什麽轉變沒有?”

“在我面前反正沒有再說起過,背地裏就不知道了。”

“他父母都在嗎?他是那種很聽話的孩子嗎?”

“在啊,想什麽呢!他挺孝順的,不過不是什麽都會跟家裏說,好像也不是很聽話。”

“你呢?你對你父母言聽計從嗎?”

“開什麽玩笑,你看我像嗎?我是陽奉陰違的那種人。”

“我看你好像對他,還有感覺。”春曉終於謹慎地說。

“是,不然我也不會老是跑到這來,”雨程說,語氣裏突然多了點落寞:“可是你看見了,他對我沒有感覺了,頂多就是像以前縱容妹妹一樣稍稍縱容我一點。”

那倒也不是,春曉想,但她沒說,先問:“這些日子你總往我那兒跑,沒碰見他嗎?沒有什麽交流嗎?”

“沒有!你想什麽呢?你以為我趁機接近他呢?我全是為了你好你居然這樣想我?!”雨程兇巴巴地質問道。

我確實是認為你們在趁機接近彼此。春曉想,可是又沒說,只說:“你還想跟他在一起嗎?你等等,從0到10,完全不想到非跟他在一起不可,你打幾分?”

雨程被她問得半晌說不出話來。

“雨程,我覺得後續所有都應該基於你現在這個答案,所以你得好好想想,什麽時候想出來什麽時候告訴我……”

“10,”雨程悶悶地說,“春曉,非要說的話,他就是我人生中認識都覺得三生有幸的那個人了。”

這次換春曉半晌不說話,雨程等了半天,疑惑地轉過臉,想要隔著秋千的立桿看看她的表情。

“那就不能再浪費時間了!”一個黑影騰地立起來,氣勢驚人,“我們得制定個必勝的計劃!”

“愛、愛情可以制定計劃嗎?這關系到兩個人,咱倆,怎麽計劃……他?”雨程有些結巴。

“還關系到兩個家庭,和你們太爺治下的這整個家族,”春曉走過來,有種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感覺,“但凡事皆可計劃,雨程,凡事皆可計劃!”

雨程仰頭盡量想看清春曉的臉,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,言語清晰有條理的春曉現在或許,大概,應該,其實是喝多了還醉著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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